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若事情不说开,那这里,就是一只没打开的盒子。
而此时此刻陷进未知迷局的卡尔,他所看到的世界便是盒子的内部,与路易斯哈里在外面所看到的的世界完全不同……
“提问,汝之名字。”
听到这个女性的声音,进到盒子里的卡尔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向四周。
“这里是?”
他眨了两下眼,确认自己眼睑的打开方式是正确的。面对转眼间突然身临的奇怪空间,少年显得有些错愕。
在他的眼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什么都没有。无论是路易斯、哈里、瓦尔特这些同伴,亦或是周围的尸山,石厅的岩壁,头顶的夜空甚至是脚下的大地,前一秒还在的东西,转瞬却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不知从哪透进来的光线,与视野所及那一望无际的白色。
没有旁人,他被孤零零地扔在这个怪异的地方。现在陪伴着少年的,只有那重复着同一个问题的奇怪声音。
“提问,汝之名字。”
再一次听到人声,卡尔本能地寻找着它的来源。他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在这一片虚无世界中,那是除了卡尔本人外唯一存在的实体,正高高悬浮在少年的头顶。
那个在石厅中的巨大白色茧。
同样的问题,毕竟别人问了自己两遍,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但是否要答出自己的名字,少年有自己的打算。
低头想了想,随后,他大方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古斯塔夫·达·芬奇。”
“无法认同,汝为何要欺骗吾。”
假名被瞬间识破,卡尔无奈地笑了笑。再小的细节往往也能透露出很多的情报,就如同之前在尸山边上时那样,再次开启侦探模式的少年故意侧着头,斜眼对着那个会说话的茧。
“无法认同的应该是我吧,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却要我自报家门。对于一个躲在一团蜘蛛丝里的家伙,我没有理由透露我的真名。况且名字什么只是个代号,只要我能知道你是在叫我,那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吾不能赞同汝之观点,名字是重要的事物。”
“那我就更想不通了,既然你已经能确定我不叫古斯塔夫,说明你对我的姓名已经有所了解。让我重复一遍你已经知道的事情,有必要吗?”
“汝之名字必须由汝自己说出。”
果然会是这样吗?被反呛的卡尔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表情到并没有失落和无奈,恰相反,他低下头,平静的表情下正飞速地处理着他刚才得到的东西。
也许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注意这点,与他人对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算是话语中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也可能暴露说话者诸多个人信息。而对在佛罗伦萨这样的商业城市中跌爬滚打的卡尔而言,这就如同基本功一样。
首先这是位女性,这毋庸置疑。
她说的是拉丁语,却不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版本的拉丁语。词句排布遵循的是古语法,但不是古罗马式的拉丁语,更接近于查理曼时代的语言习惯。而根据部分音节的口音,很可能是如今神圣罗马帝国北方领土出身。总之可以确定,她不是本地人。
另外还有一点,她的吐字归音做得很好,几个转音都非常优美,全是碎玉般的小舌音,就连那些可以用大舌音的地方也被替换了。这在交流中可以说是毫无必要,但却很符合上流社会的要求。若是没有受过贵族式的教育,是无法做到这般教养的……
……但说了这么多,能得到的信息也仅此而已,虽说为了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有关其身份的信息,卡尔已经刻意拖套了一些话。然而看得出来,正如同少年对于这个说话方式严重与时代脱节的茧充满戒心,对方也对闯入石室中的自己保持警惕。字里行间并没有透露多余的东西,只是一直在用强硬的态度迫使自己说出真实的名字。作为商人,卡尔知道其中的棘手,在谈判桌上,少年最烦的就是对方使用这种技巧。
行了,算上谈判技巧这点。古代人,北方出身,可能有贵族背景,熟悉如何谈判的女性……有点意思。
“回答吾之提问,汝之真名究竟为何?”
“……”
沉默了一会儿,确认无法更进一步的卡尔停止了自己的推敲,博弈是需要结果驱动的,没有结果的博弈行为只是在徒伤脑细胞。看看四周,毫无疑问自己正处在一个异空间内,而这个地方不是自己主导的。在别人的地盘上和别人玩还不知道规则的博弈游戏,怎么可能会有没有出路呢。
如果想要从这场游戏里胜出,首先要知道规则。想要知道规则,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照着对方的路子走,看看在得知自己名字后对方是什么应……说实话,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对此还颇有兴趣。
“卡尔,卡尔•马提亚斯•奥斯维特。”
“……卡尔•马提亚斯•奥斯维特。汝之姓名,吾确确实实收到了。”
“好了,我回答了,但你不觉得自我介绍应该是相互的吗?既然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个蜘蛛的预备口粮呢?知道别人姓名的前提下却不自报家门,受过良好教育的你难道不觉着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有理。”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茧才对卡尔刚才的话做出回应。似乎是思考了很久,但这是那个声音头一次表达了认同的含义。
这是件好事,至少证明那东西思考过卡尔的话语。思考意味着人性,而彼此存在共识是谈话成立的基础。既然对方也像人一样在思考,说明身为人的自己和这个奇怪东西之间起码可以交流,那就可以继续刚才的游戏……
“然而无此必要。”
……好,的,吧……
虽说确实可以交流,但要是对方是个自说自话的主也一样没有办法。明明被拉进对方的空间里进行谈话,却至今不肯告诉自己规则。感受到这其中恶意的卡尔,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你是在耍我吗?”
“非也,然汝与吾之间,此生不会有交集。”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口舌呢?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站下。”
茧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卡尔。
“吾有事要托付于汝。”
“我不知道你是谁,而我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人不应该去相信一个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透露的家伙。既然我们之间不存在信任,恕我失陪。”
“此事由不得汝,因为汝已无法逃离。”
“……”
卡尔站在了原地,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茧说得对。之前已经说了,现在卡尔正处在一个奇异空间里。放眼望去全是白色,就算说是要走也无处可去。少年刚才的举动,说穿了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但就像是讨价还价的最后一手名为“转身就走”,有些时候姿态是必需的。既然自己的举动得到了对方的明确回应,感受到诚意的卡尔又转了回去。心里想着这回能不能有点实质性进展的少年面朝着那个茧……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些让他吃惊的东西。
“……这是什么?!”
“……”
茧没有回答卡尔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变化着。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它开始在空中分解。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丝线开始断裂,脱落,一根根地从这个茧上剥离出来。
而在少年的耳边,只听到那个女声幽幽地说着。
“这是吾的罪孽,也是汝的命运。”
时间推移,仅仅只有十来秒,那些包裹着的丝线便已脱去大半。茧的厚度不断变薄,渐渐地,在光的穿透下它变得透明起来。此时,卡尔第一次看到,这个奇怪的线团内其实存在着什么东西。
人?不,那是什么?
一个如同婴儿般蜷缩在茧内部的人影,但与人在身体构造上却有着微妙的区别。一改之前拒绝的态度,卡尔微微向前迈了两步,好奇的本能驱使着他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在他能分辨出那个东西前,时间似乎已经到了。
“这个孩子,就托付于汝了。是带领走向光明,还是一同坠入黑暗,万事随心。”
“……!”
一道强光从茧的内部爆发出来,打断了卡尔的探寻。他用双臂挡住眼睛,努力摆脱这刺眼的光芒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色已恢复正常。
还是最初的那个石室,路易斯哈里瓦尔特都在,那个茧还挂在空中,上面也没有丝线脱落的痕迹。从月食中完全复圆的满月仍旧照得周围明晃晃的,让每一个站在地面上摇摇晃晃的尸体都清晰可辨……
不过也真是巧,就在那些原本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都站了起来,他的意识回归了。
“不好小老板!小心!”
说着,路易斯撂翻了周围几个阻拦他的死徒,向着他必须要保护的卡尔飞扑过来……
在这一刻,卡尔注意到拔出双刀的路易斯,注意到已经取出腰弓的哈里,也注意到和自己站在一起,即便面对周围局势变化也面不改色的瓦尔特。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所经历的的东西,而卡尔也不知道这些人刚才经历了什么。但看看这情形,似乎在自己意识被囚禁的时间里,现实中的时间依旧在流动……
而且现实这货还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就如同他之前突然陷入那个白色世界中一样,前一秒还面对着一个茧,后一秒就撞上了如潮水般袭来的死徒,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少年猝不及防。
当被死灵术操控的怪物们苏醒,那些原本看上去躺在那儿人畜无害的尸体瞬间换了个模样。尸山化作尸潮,疯狂地向骑士团一行人涌来,每个待在石室里的活人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危局。
看样子,死灵法师海尔辛在临走前可真是留了一份大礼啊……
觉察到这一点的卡尔从最初的慌张中冷静些许。他是团长,是整个骑士团的核心。在大海上,船长永远有办法渡过危机。若是作为团长的他放弃了思考,那整个团队就是药丸的节奏了。
在一瞬间观察周围的情形,计算着死徒的数量。短时间对局势进行评估后,面对死徒的大军,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空中那个乳白色的茧。在幻境中明明已经分解的东西,现在依然完完整整悬在空中。
就在此时,一个复苏的死徒摇摇晃晃地向卡尔的侧后方迫近,他那张缺了牙的嘴,已经准备好吞噬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了……
这是你的罪,这是我的命……吗?
回忆起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东西,少年不顾周围。他笑了,嘴角略带讥讽。
“呲啦”。
伴随着利刃撕碎皮肉的声音,死徒的攻击并没有触及卡尔的身体,一把薄刃细剑从那个死徒胸口插了进去,抵住了他的躯体,无论他如何无谓地伸手乱抓都无法触及卡尔的身体。
“笑话!你觉得我像那种相信命运的人吗?!别看我这个样子,姑且咱也是教会敕命骑士团里的十三个团长之一,别这么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不不不,小老板,你不是连一只大白鹅都打不过吗……”
“……”
……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装逼打脸这种事倒也司空见惯,然而被自己队友打脸,真是比想象中丢面子。
毕竟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对斜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这类姿势并不厌恶的少年显然对不长脑子的法国人极度不满。但他刚想回头反驳两句,那被他抵住的死徒却也在此时很不给面子地动了起来。
如同丧尸小说中惯有设定,失去了大脑的制约,变成行尸走肉死徒有着难以置信的力量。不知疼痛的死徒抓住了卡尔的细剑,用力向前一顶。原本抵住死徒的细剑现在直接撕裂他背后的肌肉,贯穿了他的身体。
“……诶?!”
就像是肉串上的肉,死徒抓着剑身,继续向惊讶的说不出话的卡尔逼近。
确实,卖队友的路易斯的确不上道。但路易斯没有说谎,身为第十三敕命骑士团团长,卡尔天生没有使剑或者打架的天赋。就算在佛罗伦萨有个好老师手把手地教,到现在少年仍旧连防身都做不到。所以若以实力来说话,可能团长卡尔自己才是那个“猪一样的队友”。
作为战斗力不如一只鹅,完全靠嘴炮输出的典型代表,此时少年可真是一脸窘迫。不得已,身为弱鸡的他只好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诶诶诶暂停一下,喂!明明都刺进去了还靠过来算不算作弊啊我去!瓦尔特!!!”
突然,那个死徒的头颅,如同文字意义上的消失不见了。
确切的说,是被管家瓦尔特给拍飞了。
而在刚才得到主人命令后,为了尽快到达卡尔身旁,管家原先位置包围着他的四五个死徒,现在也已经是物理意义上不能行动的状态。
果然对于卡尔来说,他的瓦尔特才是最贴心的存在。既是照顾生活的管家,又是守护安全的保镖,必要时还能当做代步工具,有这样的神人护在左右谁还需要武力值啊。
“少爷,您没事吧。”
“不用担心,我很好……至少现在是这样。”
卡尔把半截的死徒从剑上踹了下去,用一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剑上的脏东西,然后将那把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装饰品的花哨玩意儿收回了鞘里。
“瓦尔特,保护我的安全。”
“谨遵您的指令,少爷。”
“你这才叫作弊吧!小老板!”
尽管周围都是死徒,法国人还是忍不住去吐槽了。
明明自己很弱,又喜欢到处惹事,真遇上什么就躲在最安全地地方挂机,让手底下的他们顶在前面。对于这样的上司,路易斯心里简直是有种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而对于那位明显强过头的管家瓦尔特,他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何大叔能一直忍受并执行着少年的各种无理要求……
……但话说回来,既然小老板现在被很强的大叔保护着。那不就不用担心回去后被大小姐整了吗?!瓦尔特这么强,那么小老板就不会有危险。队友不会送头,那局面就稳了。想起那个神奇的核桃夹子再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路易斯内心顿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就这样,给自己将来悲惨命运埋了个伏笔的路易斯看了一眼周围的死徒,举起了手中双刀的他想都没想,就像他从洞外一路砍杀过来一样,那个笨蛋就这么直接冲进了敌人最多的地方……
然后,作为一个只知执行的笨蛋,同时也作为整个第十三敕命骑士团中最经济实用的战力,法国人路易斯用他双手的武器,在这死徒的潮水中兴风作浪,搅起了一大股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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